我“徒步串联”前后的故事
——移民故事
作者 / 赵铁汉（美国）
1966年11月16日，党中央发出了“要求师生徒步串联”的通知，至今已过去54年了。54年前的1966年我正在北京男十三中高一（2）班读高中。6月开始了文化大革，停课闹革命。8月18号，毛主席在天安门城楼上接见了红卫兵，此后掀起了红卫兵和青年学生的全国大串联。
记得9月“国庆节”的前一天夜里，我被咚咚咚的敲门声惊醒，赵铁汉，快点出来。当我打开街门时，看到常家训、苏加江、王晓民几个我们的班红五类出身的红卫兵，王晓民原来是班团支书，我是班长却文革被红卫兵组织拒之门外，他说，明天早上，你到学校革委会报到，让你参加接待各地的学生代表的工作。我们明天坐火车去上海串联，声援去！
我心里非常高兴，终于让我找到了革命的机会，因为这几个月除了去北京八大院校去抄写大字报，几乎很少到学校去。于是从第二天开始，我在十三中食堂为外地师生打饭，都是白吃白喝，晚上组织他们参加活动，和他们一起去接受毛主席的检阅，每天都很忙碌也很开心。北京的接待生虽是出身不好的多，但是在外地红卫兵和学生代表面前，仍然显示出“北京爷们儿”的风范。我有一次从大会堂回来，骑车在府右街碰到一个穿着破旧不堪衣服的学生，头发黑黑的，圆脸大眼睛里充满血絲，我问他遇到什么困难吗？他说，我是甘肃县城中学的初二学生，不是学生代表，是我自己跑出来的，想念毛主席，二天没有地方吃住，带来的钱也花了。说着哭泣着。一个农村的儿子，想要见主席，又不是代表，又怕被赶走，居然忍饥埃饿，太老实实在了。我把他驮回了学校，请示领导后，安排吃住，直到让他参加了主席接见后，送他上了兰州的火车。他满含深情地说，北京同学真好，我要把见到毛主席的喜事传遍我的家乡！在我多次见过毛主席中，最近的距离只有三五米，我全神贯注的看主席，他的高大形象令我终生难忘，但主席脸上操劳过度的皺文让我心里一惊，这和电视电影报上的不一样啊，很不是滋味，始终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但是也从不敢和别人说起这神秘的感觉与真心的牵挂……
那时候外地学生就安排在教室，当成住宿的地方，就是毛毯，没有几床被子，除了病号享受被子。十一过后，天也凉了，可没有几天，外地学生打起来了。埃打的是上海师生代表，打人的是东北长春的。原因就是上海学生每天晚上轮流在厕所里洗澡，又脏又乱又闹不得安宁，东北的学生阻止，不但听不懂，于是动了粗口，东北学生虎啊，气不下，上去就打。闹的不可开交。我代表接待方前来劝阻，说，你们是红卫兵或者是学生代表，又是毛主席党中央请来的客人，来学习北京革命经验的。为这点小事大打出手对不起中央对你们的关怀啊！主席要是知道了，他老人家也不放心啊！一席话，发现有的同学脸红了，最终还是握手言和。不过，我从心里就看不惯上海学生的小气、自私自利的毛病。这期间我也结交了不少外地朋友，有的竞一生没有中断，王玉珊、李冒然、刘红就是其中几位。
百万红卫兵、外地学生代表涌向北京，火车运力不足，人流继续增长，十一月初，中央号召徒步串联。我们班的红卫兵们都还在外地乘坐火车串联，没有一个回来的。我们没有串联的同学纷纷行动起来，响应号召，徒步串联。我和西安石油技校的王玉珊、武汉一中老初二的刘长利，立即在十三中发起成立“全国五湖四海长征团”的倡议，大字报一贴出，一天之内，报名超过百人，最终确立了不超过五十人队伍，共有十多个省市的三十八名男女同学被确定为团员，其中，本校的有同班同学韩一民、高三的彭宗寿、高一四的王卫东、初一的高志远和我，共五人、本市女一中高二的两个女同学，其余的有天津、上海、青岛、哈尔滨、沈阳、济南、长春、加木斯、郑州、南京、西安、武汉、太原等地的红卫兵代表，从初一到高三都有，最小十四、五岁，最大的十八、九岁。我们打起背包，扛着铁锅，挎着军壶，穿着旧军装，打着长征团的大红旗，浩浩荡荡从十三中出发，那是十一月二十的夜里，冒着风寒，唱着踏着革命路的歌曲，来到天安门广场的主席像前宣誓，重走长征路，传播革命火种，誓死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将无产阶级专政下的继续革命进行到底！夜行军，第二天早上，第一站到达长辛店机车车辆厂。听了二七工人大罢工的革命事迹的报告，参观了机车组装车间，与工人师付一起召开了联欢晚会，经过休整，确立了到达延安、井冈山、岹山的路线和时间....
古人云：读万卷书 行万里路。徒步串联正是行万里路的一大创举，也是“播种机”、“宣传队”，一路上，我们避开铁路线，深入平原、山区的村村寨寨，逢山开路 ，爬山涉水，把文化革命的火种传播到山山寨案，四面八方。每一个队员都背着行囊，书包，水壶，书包里装满了最新的毛主席语录，我是先遣队的队员，总是要走在队伍的前方，提前安排吃住。有的队友还背着铁锅、木雕毛主席画像，随时随地印刷散发，每到一地，常常晚上教农民唱革命歌曲，表演节目，跳忠字舞，深受贫下中农男女老少的喜爱。特别是出了石家庄，闯过娘子关，行走在太行山区的路上，耳闻目睹了农村山区农民的贫困生活的惨景，孩子们都沒有小学可上，大人多是文盲，既让我们难以相信，又让我们感同深受。接待站照样是吃贴玉米饼子就咸菜，因为农民有的只能喝粥，吃不上窝头、贴饼子；照样借不到被子，两个同学盖一条被子，照样过夜。夜里没有取暧的炉子。因为农民家里有土坑，烧的是柴火，学生来的多了，连柴火都打不着了。
阳泉煤矿参观感到了工业的现代化。我们和矿工一起乘电车下到百米下的深井。工作层面上架起支架，矿工用小型挖掘机将煤倒在输送带中运行井上，晚上，矿区灯火通明，一派生机勃勃勃发....然而，当我们走进深山老林里，却发现了多处让人难以置信的小煤窑。只见一个用乱石堆砌的矿口，一个个近似裸体的矿工，只是在腰间围着一块遮羞布，每一个人都推着一个装满煤的木筐，出了井口，上秤称重，把煤倒在一个容器里，然后将口里的一个圆形塑料牌吐出来，由一个工头接着，太惨了.....,
横渡黄河，惊心动魄。据说是在壶口瀑布的下游，十来米长，四米多宽的大木船，由几个艄公摆渡，我们长征队员兴奋地登上大船，瞬间感觉船要翻身似的，头大了。而当艄公吹打号角呐喊前行驶向彼岸的，却感觉不到是横渡，而是顺流而下，船上的所有同学都惊呆了，一直是鸦雀无声，只听见波涛拍打的船邦和艄公们的击奏与嘶吼声，不时的有水花溅到自己身上，刺骨的寒冷.....过了一个时辰，达到彼岸，上岸回望登船的位置，已然是一片茫然，几十里开外啊！一路上寻找革命历史遗址，走访慰问革命英烈的亲属，学习革命老区根据地的革命精神，加深对中国社会发展， 对中国农民的认识、了解，增强我们对贫苦农民的阶级感情。正是在实地探访过程中使我们每个同学的灵魂深处都受到了洗礼。一路上，参观了多处在革命历史博物馆、纪念馆看不到的革命遗址和英烈事迹，甚至看到了更接近历史真相的东西，触动着我的心灵。这包括白求恩牺牲地、昔阳大寨，刘胡兰家乡，蒋二蒋三的故事，心萌动出要写一本书：《太行山区人民想念毛泽东》，当时，撰写了好几本的访谈纪录，有些内容至今还能回想起一些细节.....
在昔阳县整休三天，为了参观大寨。一进昔阳，到处都是红旗招展，歌声阵阵，各路红卫兵长征队伍蜂拥而至，吃住都成了大问题，我们只好住在县城的关厢地带一家印刷厂的职工宿舍里。我负责借被子，入夜一片漆黑，县城里的昏暗的灯光一闪一闪亮晶晶的，接待员领着我去借农民家庭里的被子。村民的日子太苦了，走了三家，家家都是一个灶台一个大坑，两个大缸，有一户一家五口睡在坑席上盖着二条棉被，非要拿出一条借给我们盖，我落下泪来，反而把自已从北京带来的薄被子给了这个人家。他们怎么会忍心受这样的苦啊？这里就是昔阳县的临县的一个小山村啊！但是农民们仍然是从内心深处感谢毛主席他老人家！农民们说，旧社会连被子都沒有呀，连顿饱饭都吃不上啊！如今灾年有救济粮，风调雨顺还好过呢！
为了优先见到大寨人，第二天，天不亮我就爬上了虎头山。终于看到了山下有人在打眼放炮开山。我们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山沟里，顺着炮声隆隆作响，清烟，我一眼看出了人影，冲上前去，啊！贾进才，老英雄，跑上前去与他拥抱握手，突然，发现握着他那双热乎的双手，就象握着锯齿，满满的茧子，满满的裂口，满满的血印，这不是人手，简直是两只熊撑啊！抬头看他的干瘦的脸上布满血丝皺文，不大的迷成一条缝的眼睛，隔着风镜还能看到白眼球成了暗红色，我的泪流满面，这才是劳动人民的手啊，这才是大寨人的手啊！这才是英雄贾进才的手啊！他的两个徒弟都是富农子弟，他说，这两个后生可吃大苦哩，好着哩！时近中午，贾进才英雄领着我穿过了夹道欢迎的人群队伍，他告诉我，千万别松手别张口，终于走进了贾进才的家。把门的拦着我说，任何人不许进家。贾进才老英雄用烟炲?一扬，说，这是铁汉，北京娃，我请的客人！上了热坑头，老伴儿宋立英快人快语，与我拉起了家常，小儿子精明的很，一个劲的要语录卡片，说是向娃娃们宣传毛主席的话！临走时，我把当时足有十公分直径的最大的一枚毛主席像章庄重地挂在老英雄的胸前，更显他的英雄本色！我信服了，大寨是干出来的，真不是谁吹出来的。
在文水县，不仅参观了刘胡兰的纪念馆，见到了胡妈妈。而那时候也正有坏人给胡妈妈贴大字报，召开批斗会。可胡妈妈大气凛然地说，凡事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生的伟大死的光荣。胡兰精神也激励我们要革命到底，要与各色的阶级敌人斗争到底！在刘胡兰的家乡小学校夜宿时，碰上了太原工读学校的一帮小红卫，其中两个讲起了他俩原来是孤儿，流浪街头，被黑社会混氓老大教会了偷钱包的本事，偷不够数还被打。如今文革了，老大被红卫兵打死了，他俩上了工读学校，改邪归正，浪子回头，现场说法，让人很受教育。在离刘胡兰家乡不远，走访了《平原游击队》里蒋二蒋三的“师傅”，一个实实在在的会讲故事的干瘦小老头。他说，蒋三是游击队长，是好人，没错！可蒋二是国民革命军，抗日打鬼子也是好样的，电影里演的蒋二是坏人。整整听他讲了一夜的哥俩的抗日故事，都是电影里没有拍上的情节故事，都是电影里没有拍上的情节。
在延安除了参观了毛主席和党中央的故地，还营救了“劳动模范”杨步浩,见到了这位边区的劳动模范，他给我们讲述了为毛主席、朱总司令代耕的故事，讲述了和主席、汪东兴、江青的往事，讲述了他二次进京见到主席的激动心情。文中，他再次带着山货和另一个老英雄郝进才的老婆儿子来中南海见主席，安排在四中附近的黄城根中央招待所，特意让人找到了我，我赶他描述主席和总理康生、江青、伯达接见的情景。毛主席还专门给了他500元钱，他载誉归来，当地报纸称，伟大二领袖毛主席对陕西、延安文化大革命作出了重要指示。最后一次见到他是1969年夏收夏种后，在延安地委招待所，此时，他仍在农委大院居住，经常有人来登门拜访，听他讲他和主席家的故事。2000年，我在新华社偶遇陕西分社原主任记者，他在陕西分社多年，我和他在一起会歺时，谈及杨步浩老英雄与我有过往来的事，他非常高兴，高曾也曾写过杨步许多报道故浩的事汇，出版了编了一本新闻文稿集子《黄河情》，特意送给我一本留
阶级斗争的极左路线在这个长征团的我们长征路上，出身好的和出身不好的也是常常会产生矛盾，甚至于势不两立，女一中两个高二的女生受到了人身攻击，我和王玉珊站出来说王玉珊三代贫农出身，没有人敢惹，矛盾指向了我，竟，也遭武汉那小子的陷害，他到了别有向通过公安举报，关，发电报到学校调查多亏了十三中革委会及时学校证明我是革命青年，阴谋诡计才未得逞。那两个女生回到来去后，也曾到我北京的家找过我，知道她俩去了内蒙莫力达瓦旗牧区播队...
这种矛盾，加促了长征团的分裂，加上井岗山人满为患，中央通告不要前往。于是，我们“全国五湖四海长征团”就地解散，决定分道扬镳。我和王玉珊商议，咱们和北航的大学生一起去新疆西藏串联。于是，我们和五个大学生结伴而行，从延安先坐汽车到西安，然后乘火车，从西安到宝鸡，再从宝鸡出发，经过哈密，一路上荒无人烟，许多地方都是寸草不生，崇山峻岭，火车两个火车头，前后车头加力，虽然如此，爬山时，我们竟然可以下了火车跟着火车爬山道，十分赏心悦目，三天三夜终于熬到了乌鲁木齐，下车后，一位穿制服的维吾尔族女人，人高马大，话又听不懂，她的防疫检查打疫苗也是我人生第一次经历的“下马威”。大街上，到处冰天雪地，宽阔的闽门i一 闻,门i一 闻门i刀 阔的马路上，开着的大小汽在车轮子上车都挂着铁链子，行驰在路上。市中心的繁集市上，非常热闹，混纯大碗，面包论公斤克，土特产品应有尽有，葡萄干特便宜。街上穿着军大衣的和奇装异服外套的俄罗斯人，用新疆生硬的汉语叫卖着各种各样的小商品，其中一个汉子，长头发，联毛胡子还翻着，喊道，卡机布的男裤，十元钱一条！形象生动有趣可怕的。而寒冷中穿着开裆裤的维吾尓族儿童通红通红的脸，脚踏滑板车风雪中捡破烂的场景令人印象深刻。汽车带着铁链子居然在马照样路上打转儿，我们感到好玩，并非害怕。在天山大夏住了几天，这个大夏刘少奇住过，如今自己也住在这里，真是有点不可思议。到新疆的第四天，我和王玉珊就去了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司令部军务处，要求到南疆石河子周总理视察过的地方，参加兵团，成为兵团战士。司令部热情地接待了我们，說，经过请示中央，文革中一律不能够接待青年学生为兵团战士，但是如果执意参加支边建设，个别的可以按盲流接收为农业职工。当时一听就儍了，怎么能当盲流啊！干脆上西藏吧。到了哈密，周总理指示，红卫兵不要进藏。十二月底，停止大串联。在返回途在太原下车，正赶上省山西大联合，夺权建立革委会，各派都敲罗打鼓，一片欢腾。大字报中流传山西省长卫恒，在困难时期与人民群众共度难关过苦日子，昏倒在街头的事迹，让我肃然起敬，这样的老干部理应加入革委会，也跑去签名支持！我和王玉珊就此别，后来王玉珊他回西安了。我回了北京。谁能想到，1969年我去延长县插队期间，我的母亲受到迫害，在我返京途中到了西安，再次见到他，紧紧抱住了他，泪流满面。得知时，他已结婚并有一个胖小子。他抱住我痛哭，说，你怎么老是心血来潮，长不大，怎么能离开老母亲一个人去插队啊！后来，我从陕北转到内蒙古兵团，他几次都有机会去呼和浩特、北京出差，总是替我专程看望我的老母亲，并留下零花钱，替我尽孝心。只要我一回我回北京时，毌亲总向我说起玉珊的为人。
这次徒步离开北京串联直到回到北京，已经是春节前夕了，京城照样张灯结彩，红旗飘飘，别管哪个阶级的，别管穷的富的，革命的、不革命的还是反动分子，都为过革命化的春节，带着喜气洋洋的样子，忙碌着。
作家诗人简介：
赵铁汉，北京知青。北京十三中68届高中生，1968年到陕西延长县刘家河插队，1970年转入内蒙兵团57团。1984年脱产在电大专科学习，1986年毕业，借调到中国青年杂志农青刊校，1990年正式调回北京，始终在基层从事文化教育、社区建设与城市管理工作，2008年退休。几十年来，先后在国内外期刊杂志上发表诸多文章，包括文学作品。现居美国波士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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